《小羊》
*原創BL短打
*CP：蓮 x 慎吾
*主要寫一點前陣子的感受和寫一點歪理，沒太多高中生小情侶甜甜蜜蜜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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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裡啊。」蓮推著推車走了過來。
他才剛找到自己家裡常用的那款沐浴乳，轉過頭來就發現慎吾人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今天是假日，兩個人也沒打算外出，而是說好要去蓮的家吃飯。但是家裡沒什麼食材，於是便打算先在超市買好菜之後再回家一起做。然後也順帶把蓮家裡頭缺的東西一次買齊。
所以就變成蓮負責找東西，而慎吾隨意跟著逛街的狀態。
把東西放進推車後，蓮推著車出來找人，繞了老半天才發現慎吾人蹲在擺滿絨毛玩偶的貨架前，手裡正拿著一隻玩偶揉捏著。
「在看什麼呢？」
蓮把手裡的推車靠到貨架旁邊停好，也在慎吾旁邊一起蹲了下來。
「這個，你看它好可愛。」
慎吾手裡拿著的是一隻白綿羊玩偶，尺寸看起來比臉大了一點，整隻圓滾滾又毛茸茸的，他手指就陷在那綿羊的白毛裡面捏啊捏。
「剛剛你在找東西的時候，我就隨便晃晃就逛到這裡來了。」慎吾繼續捏著那隻羊。「看到這些東西，我就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情緒有些低落。
「嗯？你想到了什麼？」
蓮像是有察覺到，又像是沒有，只是也跟著蹂躪那隻玩偶，用手指戳著那隻羊的臉，凹陷下去又反彈回來。
慎吾稍微想了一下，繼續開口說。
「你知道，小孩子都對這些玩偶玩具什麼的沒有抵抗力，我小時候也是。有時候我看到這些玩偶玩具就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尤其是這種毛茸茸的東西。」慎吾朝他晃了晃手裡的玩偶。「我那時候特別希望有個軟綿綿的東西能夠抱著睡覺。」
「而當我爸或我媽看到我這樣，就會把我拉走，很嚴厲的跟我說家裡沒有多餘的錢買那些沒用的東西。」
他一邊說著，手上的動作不停，仍一邊繼續搓揉那隻白羊玩偶，手指纏著白毛，但眼神看來卻顯得有些落寞。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家裡到底是什麼狀況，雖然有時候我很想要那些，但也就在心裡頭想想，我甚至都沒有開口說過。」
「大部分時候我其實就只是想要看一眼而已。」
「但有時候好像連看一眼也是罪過。」
慎吾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想到我小時候有一次也是跟著他們在外面買東西，那天天氣很熱，我被太陽曬到真的很渴，喉嚨好乾，很想喝東西。於是我就跟他們講。」
「後面也如我所願，買了一瓶養樂多給我。」
「我爸沒說話，他只是看著我，一直看著我，什麼話都不說。最後他撇過頭去癟下嘴角搖頭嘆氣。」
他現在還能回想當時的畫面。
他爸就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只是一直看著他，瞪大了眼睛一直看著，什麼都不說。
最後等到他喝完了，男人反而轉過頭去一直搖頭嘆氣，還重重的哼了一聲。
那代表什麼？嫌棄他麻煩、花錢或丟人？
他不知道。
慎吾搖搖頭，不再說話了。
蓮看著他，他們兩個人就這樣肩膀抵著肩膀蹲在貨架前，兩個人都沒說話。
同樣在玩具區還有小孩子在他們兩個旁邊跑跑跳跳的，或是抓著玩偶跑來跑去，或者和家長哭哭鬧鬧吵著要買。
慎吾笑了笑說：「於是我成了乖孩子囉。」
「我不再走過擺玩具的地方，也懂得不再去看那些東西。畢竟看了就會想要嘛。」他指了指眼前的貨架。
「等到長大之後，我也漸漸對這些東西沒有什麼渴求了。」
「我也什麼都不想要了。」
慎吾把那隻白羊玩偶塞回貨架上，拍了拍手，站起身來。
「因為你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你的『喜歡』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困擾嗎？」蓮看著他問。
小時候的慎吾是什麼樣子的呢？蓮想著。
小小的慎吾站在擺著各種琳瑯滿目色彩繽紛的玩具玩偶的大貨架前。而他也是和今天一樣拿起了一隻毛茸茸的小白羊，揉了揉它看了兩眼之後又匆忙的放回去了。
他覺得它好可愛，他好喜歡，但是他不能喜歡，連看看都不可以。
因為家裡沒有那些閒錢。
因為爸爸媽媽不會同意。
因為爸爸媽媽不喜歡他這樣做。
於是他只能捏捏它之後，趕快把它放回去，再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的回到父母身邊。
但他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
蓮一邊想著，一邊看著那個白羊玩偶，大手一抓把它從貨架上抓出來扔進推車裡面。
「是。」慎吾說。「以前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我也是到了大一點才明白這樣的感覺。」
他走到旁邊擺玩具的貨架上，掛鉤上掛了很多塑膠玩具。而平台上面則擺著一個紅色的壓克力櫃，門是透明的，裡面擺著一盒又一盒用白色小紙盒裝著的小汽車模型。
「看到這個我就想到，有些小兒科診所的藥局裡面會擺這一整櫃小汽車模型在櫃檯旁邊。」
慎吾打開門，隨手拿起一盒小模型在手中把玩。
「我弟小時候身體不算太好，很常生病。大病小病都有，所以我爸媽比較縱容他。」
「拿藥的時候我弟就會鬧著想要一個小汽車，沒拿到就要哭。他們可能想說他生病也可憐，所以就買了。」
他拿著那盒白色紙盒在掌中反覆地翻來覆去的看，又握起來搖了搖它的重量，小汽車在紙盒裡面碰撞發出小小的扣扣聲。
「我家沒有其他大人可以照顧我，所以如果我弟要去看醫生的話，我就也要跟著出門。」
「每一次我都站在旁邊看著他們三個。我弟鬧，我媽哄他，我爸拿錢。」
慎吾把盒子放回去櫃子裡。
他回想起當時。
那是在晚上，他弟弟剛看完醫生，和櫃檯拿了藥單之後便到隔壁藥局拿藥。
藥局裡面很白，地板是白色的磁磚，放嬰幼商品的櫃子也是淺色系的，頭頂上的燈光也是明亮的純白。
而最醒目的大概就是放著小汽車玩具的紅色壓克力櫃。
「媽媽我要那個，我要小車車啦…」他聽見他弟的聲音。
「好好好不要哭你要哪個？給你買啊」他聽見他媽媽的聲音
「這個多少錢？」他聽見他爸的聲音。
在慘白的燈光，站在一旁的他看著站在櫃檯前的他們三個，一個鬧、一個哄、一個付錢。
「也不只是小汽車，很多東西都是。只要他想要，他們好像可以不問理由就買給他，也不會說沒錢什麼的。他們從以前到現在都一直很縱容他。」
無論什麼場合，好像每一次都會重複這樣的鬧劇。
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向後退，向外退，黑色的夜幕才是他應該在的地方。
畢竟從來都沒有他。
「我有時候會覺得有點委屈。」
「有時候又會有點想不通，到底是會吵的小孩才有糖吃，又或許只是純粹偏袒而已？」
「可是他們也沒有問過我我有沒有想要什麼東西，我怎麼敢開口跟他們要呢？」
對啊，怎麼敢開口啊？
他再也不想被人用那種眼神看著了。
「但是啊，到了現在好像我也沒特別想要什麼東西了。」
而蓮把他剛剛放進去的那盒小汽車又拿了出來，他左手抓著慎吾的手，讓他手心攤平朝上，而右手則是把那個小汽車模型塞進他手心裡後，讓慎吾握住它，再讓自己的兩隻大手上下包住他握著小汽車的那隻手。
慎吾低下頭來看著自己被蓮抓住的手。
「那你是真的什麼都不想要了嗎？」蓮看著他問。
慎吾聽見蓮的問題之後，停頓下來很久，像是在思考問題，什麼也沒說。
他有時候會覺得蓮有點敏銳，好像一眼就能看進他的心底。是真的不想要，又或是只是麻痺自己呢？這他從來沒有特別去深入思考過，他也不知道。
最後他看著蓮，是笑著的，但看來卻有點難過。
「我自己也從來沒想明白過啊。」他一邊搖頭一邊說話。
「長大了一點我就會想，我買不起這些東西嗎？但是說實話，那些玩偶我只要稍微存一下錢我就買得起。」
「而我又會想，那些我曾經想要的東西，我是真的需要它們嗎？這好像也不一定不是嗎？」
他停頓下來，又繼續說。
「可有時候就很希望他們能夠給我買啊。」
「但其實也不是非得要買不可，我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而卡住了。
蓮接過他的話：「只是想要他們能夠更在乎你一點嗎？」
「嗯，是吧…我不知道。雖然我覺得這種事情不能跟物質掛勾。」
慎吾又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向前跨了一步，頭靠在蓮的胸口上。
「其實有沒有買給我那根本無所謂，我能體諒他們的難處，我也不會去主動去央求讓彼此都難堪。」
「但是當我看著他們買小汽車給我弟的時候」
「每一次看到我弟一鬧他們就把東西買下來的時候」
「當我想到現在的自己也是一身是病，但他們並沒有回過頭多看我一眼的時候」
「我就覺得，我就覺得…」
他越回溯著過往那些的事情，越發地感到難過，說著說著越來越小聲，甚至有些想哭，不得不停了下來。
他不由得想到之前住院的時候，他媽媽也因為他弟弟的事情馬上就趕回家裡，讓他一個人獨自留在病房。
而當他因為打藥的副作用而四肢無力跌在地上時，還是當時來巡房的護理師攙扶他起來的。
他那時候就覺得莫名委屈。
明明自己也一身是病，怎麼就不能回頭多看看自己一眼？怎麼就不能，多給他一點點愛呢？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又做了什麼？我何必如此呢？我好像一直在追逐著從來都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說。
「我覺得自己很矛盾，明明知道不能用物質去衡量這些，這些事也應該分開來看才對，但還是會忍不住去比較，我就覺得我真的很…」很勢利？很物質？
「但你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多愛你一點而已啊，不是嗎？」蓮又插了他的話。
蓮左手仍牽著慎吾，而伸出右手拍拍慎吾的背，輕輕地，像是哄小孩一樣。
「我現在覺得你就是我推車裡的這隻小羊，一隻單單純純的小白羊，可能還有一點病弱的那種。」
「也沒什麼對錯的問題，你只是現在不小心迷路了，變成不知道怎麼走才正確的迷途小羔羊。」
他用雙手抱住了他。
「我私心覺得，如果找不回去原本的那塊草地的話，那不如別回頭了，重新找過一塊新草原。」
「你爸媽偏心他，而我會偏心你。無論你的想法是什麼，對我來說都是有緣由有道理的，而其他人會對此怎麼想，那可不是我們要在意的部分。」
蓮看著懷中的慎吾，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胸口不是濕的，至少沒有哭。慎吾手中仍握著那盒小汽車，靠在他的胸膛上。
蓮只看得到他的頭髮，他伸出了手，把亂垂在他鬢角旁邊的髮絲又勾回耳後。
兩個人抱了一會兒之後，蓮才放開了他，稍微彎了身子，改用雙手握住他的雙手。
他們面對面相望，因為蓮的姿勢，他們現在是互相平視的。
「如果你很在意的話，那我問你。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會特別想要我買什麼東西給你嗎？」蓮問。
慎吾搖搖頭：「不，不會」
「那當然啊。因為不是你自己早已經買好了，就是我主動買給你。就算你不要我也直接塞給你。」
「但拋除這些身外之物，最重要的一點，是我足夠在乎你，不會把自己的愛去分給別人，所以在我這裡你就感受不到不平衡，理所當然就沒有這些問題存在。」
蓮說。
「這怎麼能夠相提並論呢？」慎吾說。
「不，就是因為如此才應該放在一起談。」蓮放開了慎吾，站直身子。
「一個人愛不愛你當然不能用物質來衡量。但其實又很好笑的是，有些時候物質和金錢卻又反而能夠映照出你在對方心中的比重到底是如何的。」
蓮拿起推車裡的小羊玩偶，捏了捏它的屁股。
「玩偶嘛，說便宜也不算，說貴也還好，全憑個人主觀認定。對我這種偏心你的人來說，買個玩偶就只是雞毛蒜皮的事情而已，算不上什麼。但是對只愛你一點點的人來說，就算只是顆雞蛋他們也不一定會想給你買。」
然後另一手從慎吾手裡拿走那盒小汽車模型，瞄了下價格，擺在他眼前。
「而且這小汽車模型也不便宜啊，跟玩偶可是不相上下。同樣價位的東西，他們可以對你說沒錢，但對你弟就是買買買。就算撇除掉看他生病可憐的緣故，在其他時間地點和場合，也是只要他一央求他們就買買買。」
他看著手中那盒小汽車模型，朝天空隨意拋了幾下之後，又握在掌中。
「至少在我看來他們就是偏心啊。」
「你要的也不是那一個兩個玩偶，講白一點你就是爭寵。所以當你看到他有那些東西的時候，你也開始莫名的想要那些，儘管你可能並不太需要。」
「你最想要的，只是他們能夠公平的疼愛你們兩個而已。」
「既然如此，那今天看到他們真的這麼偏心你弟的你，因此心裡不平衡那又有什麼錯？誰不想要自己能夠被多愛一點呢？」他又看向慎吾。
他把綿羊塞進慎吾懷裡，又把小汽車模型扔回櫃子裡，朝對方攤開雙手。
「天涯何處無芳草啊小綿羊，來我這裡吧。」
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你可以在我脖子上掛個狗牌寫『這是慎吾咩咩的專用草原，閒雜羊等不得擅自進入』之類的。」
「你怎麼把自己比喻成草原啊，綠油油的。」聽到這句話，慎吾忍不住笑了出來，本來有點鬱卒的心情被蓮的玩笑話打散了一些。
蓮挑了挑眉，聳了下肩笑著說：「反正你也不會真的讓我綠油油，那又有什麼關係。」
慎吾一邊笑著搖頭一邊自己看著懷中的綿羊，用手捏了捏。
「其實最一開始我的想法是，我希望是我主動去發現你對什麼是有興趣的，什麼東西是你想要的，然後在你自己買下來之前我去主動買來送給你。」蓮說。
「我也不太想讓你自己去買，因為我不想讓你花錢，既然我買得起我就買給你。」
「而我也不想要讓你跑來求我買，主要是你性格就是不會求人的那種，如果要求人你應該會很難受。再來的話，嗯，就我希望是我主動給你而不是被動給你的。」
蓮摸摸自己的鼻子，低下頭來。
「但我現在發覺我這樣的想法不一定完全是好的。一次兩次就算了，很多次就感覺，呃，有點變態了。」
隔著衣料，他用手指著慎吾心臟的位置，垂下眼看著他。
「你對於某樣事物的喜好，以及是否要擁有那樣東西，要怎麼樣去獲得，應該是完完全全由你自己決定，而不是我們這些外人能夠左右或否決的，我不該自作主張去埋沒你個人的想法。」
「其實『想要得到某某東西』這件事其實也不是什麼應該太過於難為情的事情。」蓮又接著說。
「我覺得我不該再讓你一直當個體貼的人，你已經體貼十六十七年了，是時候當個任性的小孩，該哭的該吵的該鬧的應該都要來一遍。在我這裡你不應該像從前一樣一直那麼小心翼翼的才對。」
「不過實際上你到底要怎麼做，那都是你的自由。」
蓮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但至少這一次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當個任性小孩鬧著要我買東西給你。」
慎吾抬頭看著他。
「主動開口表達自己對於某某東西的渴望，我不覺得是什麼該被別人覺得丟臉或是麻煩的事。那些都是他們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
「我不想讓你每一次的主動要求都要被人家擺臭臉搖頭，而且那也根本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不該是這樣的。」
慎吾知道蓮指的是他小時候因為口渴要喝東西的事情。
「而且我也想讓你對我多撒撒嬌。」蓮說。
蛤，撒嬌？什麼撒嬌？
慎吾聽見這話有點想要反問他，但看著蓮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喔。」只好乾巴巴的回應他。
慎吾抬頭，又低頭，又抬頭，嘴巴開開合合，想要說點什麼，卻又很難開口。也不知道想到什麼，耳根也有點紅。
「…你好可惡。」最後只憋出這麼一句話。
蓮忍不住偷偷地笑：「是啊我好壞喔。」
慎吾看著蓮的笑臉，張開了嘴想要說話，但想說的話卻又像是卡住一樣梗在喉嚨說不出來。
他還是會想到那時候每一句的「沒有錢不可以買」，以及那時候的那個眼神，他也確實是深受這些行為的荼毒，讓他只能屈於被動的位置，很難去直視去表達自己的喜好。父母的偏心更讓他覺得心寒、覺得混亂。
但真正有問題的人並不是他，至少那時的他也照著唯一能走的路走了。
「撒嬌啊………」慎吾心中想著蓮剛剛說著那句話。
說真的，開口很難，但其實又很簡單。
慎吾深吸了一口氣。
「我…」他好不容易才開口。
「嗯？」蓮看著他。
慎吾雙手將那隻羊捧起來，放到蓮的面前。
「我想要這隻羊，買給我嘛。」
蓮笑著抱住了他。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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